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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
我飘进了手术室。
亲眼看着医生将我体内的各种器官摘下。
主刀医生吩咐护士将我的器官注入保存液,分开装好。
最先摘下的,是我的眼角膜。
手术台上,我和我妈分别躺在医生的两边。
很快,我的眼角膜成功移植给了我妈。
她的眼睛之前因为受过外伤的缘故,视力低下。
前段时间,医生建议她做移植眼角膜手术,否则就会失明。
而在我妈的前头,有三百多号人等着眼角膜移植。
我很早就签下了捐献书,指定捐给我妈。
眼角膜无法活体捐献,现在我死了,她不需要害怕失明了。
没关系,反正我本来就是数着倒计时过日子的人。
可是当我妈手术成功,家里人都围在她的病床前嘘寒问暖的时候,我还是觉得遗憾。
如果我还在,我也想坐在她的床边,轻轻将她拥在怀里,安慰她:“没事了。”
可她也许只会冷漠地推开我。
她的好脸色、温柔和耐心,只会给弟弟许家栋。
许家栋磕了碰了破了点皮,妈妈恨不得伤在自己身上。
而我哪怕是死了,她也不会在乎。
“妈,太好了,医生说手术很成功,你的视力很快就会恢复的。”许家栋握住了妈妈的手。
妈妈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:“你们不用都来看我,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吧!”
“我们倒是都来了,就是没见许招娣,那个白眼狼,自从被你妹收养后,就把我们一家人忘在脑后了。”我爸冷漠道。
许家栋看起来有些心虚,又强装淡定道:“是啊,许招娣在小姨家都乐不思蜀了吧,毕竟小姨没孩子,把他当亲儿子养呢!”
他的语气酸溜溜的,正好刺中了妈妈的心。
看着妈妈冷下脸的模样,我以灵魂的形式飘到了她的身边。
我抬起手,想要像小时候一般拉她的衣摆。
虽然,她给我的永远只有冷脸。
是的,我的名字叫许招娣。
这种名字,一般都是起给女孩子,寓意是希望下一个孩子是男孩。
而我是个男孩,但我父母和周围的邻居都没把我当做男孩。
后来妈妈如愿以偿,生下了弟弟,他们给弟弟取名‘许家栋’。
寓意是希望他能成为家里的栋梁。
于是我和弟弟,拥有了截然不同的童年和人生。
“他不来就不来吧,我早就当没他那个儿子了。”我妈冷哼道。
我的灵魂在笑着流泪。
不用“当”了。
妈妈。
你真的没有我这个儿子了。
这下你称心如意了吧?
每次你说我丢了你的脸,骂我是你的累赘的时候,曾诅咒过千百次,让我去死。
而今,我真的死了。
他们甚至还不知道。
派出所接到报案后第一时间联系我的家里人,然而没有一个人接到电话。
谁能想到,是我的亲弟弟关了他们的手机,故意瞒着我父母我已经死了的事实。
就在大家准备离开我妈病房的时候,小姨闯了进来。
她看起来狼狈极了,大汗淋漓,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,嘴唇苍白没有一丝血色。
我忍不住飘到小姨身边,一个劲儿跟她道歉:
“你们有见过招娣吗?”
小姨一进来就劈头盖脸的质问,我妈的怒火一下就燃了起来。
她一向是个暴脾气。
我妈随手摸到了一个保温瓶就往小姨出声的方向扔了过去。
我挡在小姨的面前,试图替她遮挡。
那个保温瓶却穿过了我的身体,砸到了小姨的脚边。
滚烫的开水打湿了她的裤腿,她却扬着下巴重复:“问你们话呢!有没有人!见到许招娣?!”
第2章
“你够了!不就是一个许招娣吗?那是我儿子!我刚动完手术,还没责怪他今天为什么没来,你倒好意思跑来质问我?”
我妈冷声道:“滚!你给我滚出去!我没你这样的妹妹!”
小姨不理会我妈,径自走向了目光闪躲的许家栋。
“你哥在哪儿?他今天出门前说,你问他借高中的笔记,许家栋,就你那破成绩,你能看得懂鸿鸿的笔记吗?!”
我就飘在许家栋和小姨之间,听到“鸿鸿”这个小名,我愣住了。
只有小姨会这样喊我,爸妈早就忘了我还有一个曾用名。
我曾经叫许展鸿,小名鸿鸿。
他们也曾对我寄予厚望。
只是后来,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,我成了人人耻笑的许招娣。
不管走到哪里,耳边总会伴随着各种各样的嘲讽声——
“许招娣是男的啊?我的天,我的姐姐也叫招娣来着,这不是女的名字吗?”
“就是,就是,我姐叫来娣,于是我妈后面一连生了四个儿子呢!”
“你看他皮肤白又瘦弱,这弱不禁风的样子可不就像个女的,估计家里人也嫌丢脸呢!”
“真是活久见,一个男的取这种名字,好难听啊!”
“喂!许招娣,所以,你招到弟弟了没?哈哈哈!”
……
我回过神来,看着小姨攥着许家栋的衣领,目光如电:“说!你把你哥弄哪里去了?”
许家栋猛地推开小姨的手:“小姨!你别太过分!我也是你的外甥啊!你为什么这么偏心许招娣!我就不能好好读书吗?问他借个笔记也有错?”
“就是!家栋就不能发愤图强吗?招娣是哥哥,他要是不肯借,我上门去揍也要揍到他肯借为止!”我爸低吼道。
小姨红着眼睛:“谁说他不肯借?许家栋一句借笔记,鸿鸿就熬了一个通宵整理那些笔记!”
“他说他的笔记复杂,要重新做一版好懂的给家栋!”
“又是录音,又是录视频,又是画图,熬得眼睛都红了……”
“我现在不想多说,你们要是没见过他,我再接着去找。”
小姨看起来疲惫不堪,像是下一秒就要晕倒。
我心疼不已,却又只能干看着,无能为力。
我妈挥手道:“找什么找?那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?要是真的不知道回家,就留他死外边吧!”
“姐!你究竟有没有把鸿鸿当作是你的儿子?你忘了,他曾经也是你的骄傲,他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啊!”
“你那么心狠,就不怕……就不怕他有个万一?”小姨捶胸顿足,害怕地哭了起来。
我妈攥紧了拳头:“你不是当初把他带走了吗?他都快把你当妈了,还认我这个妈做什么?!”
我看着妈妈倔强的模样,流着泪摇头。
当初不是小姨非要带走我的。
也不是我要跟着小姨走的。
妈妈,明明是你不要我了。
你们都不想要我。
要不是小姨好心将我捡回家,我会像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一样,只能睡在垃圾堆或者天桥底。
第3章
小时候,我过目不忘,在学习上展现了惊人的天赋。
街坊邻居们都说我是神童。
哪怕我的左眼下方有一块黑色的胎记,我爸妈还是很疼我。
他们觉得我以后一定能有出息,为他们赚很多很多钱。
邻居们的孩子嫉妒我比他们聪明,不肯跟我玩耍。
他们见我身材矮小又皮肤白,开始喊我“娘娘腔”,说我根本不像个男孩,甚至将我围堵在墙角欺负我。
我哭着跑回家告诉我妈。
家里却来了一个陌生的叔叔,打扮有点像电视上的道士。
叔叔盯着我说:“男生女相,大凶啊!从他出生开始,你们家的家运就不行了。”
我爸大惊失色,开始列举这些年来各种不顺心的事。
“这孩子是不是有一只脚有六个脚趾?”叔叔盯着我的脚问。
我妈也猛地抬起头来:“是!是的。”
我退后了半步,察觉到了危险。
“大师,他是不是克我们全家?自从生了他,我老婆就病痛不断,我工作也不顺利,有没有什么方法破解?”我爸仿佛看见了救命的稻草。
大师告诉他们,只要有残疾证明,他们就可以生二胎了。
为了保证二胎也是儿子,必须把我当成女孩。
所以,我爸妈给我改名叫“粱招娣”。
因着这个名字,我哭了一天一夜。
虽然不懂这个名字的含义,但是那时候很多孩子的姐姐都叫这个名字。
我觉得改名后的我,似乎真的是个娘娘腔。
我妈觉得我吵,半夜甩了我两巴掌。
我爸找了不少关系,他们说多一个脚趾不会对正常生活造成影响,因此不能办理残疾证。
办不了残疾证,他们就无法名正言顺地生二胎。
于是,大半夜,他们像恶魔一样将我拖到厨房。
我妈将毛巾塞进我的嘴里,我爸用铁锤将我左手的手指硬生生砸断了。
我痛得浑身发抖,所有的呜咽都被毛巾堵住,视野里全是红色的血,高烧了三天三夜。
那三个晚上,犹如噩梦一般,我连神志不清的时候都在流泪。
那是我的亲生父母。
仅仅是因为一个奇怪叔叔没有根据没有道理的预言,他们就砸坏了我的手指。
只是为了要个弟弟,他们伤害我,毫不犹豫。
我是个天生的左撇子。
三五岁过目不忘背各种唐诗宋词的时候,所有人都夸:“左撇子就是聪明。”
最终,医生判定我残疾。
后来我只能像多数人那样,用回了右手,一切像是重头来过。
还记得工作人员上门来确认我的残疾情况的时候,我父母说是我自己贪玩,不小心被铁锤砸断了手指。
我一个字也不敢说。
因为我爸威胁我,如果敢对任何人说出真相,他们就不要我了。
最后,他们如愿以偿拿到了我的残疾证。
很长的一段时间里,我的手指都疼得打颤。
我跟他们说“疼”,他们说我活该。
我妈开始心安理得地备孕,但是二胎怀得异常艰难。
意外流产了两三次后,她的身体变得非常差。
可每当我心疼地安慰她的时候,我妈就会红着眼指着我破口大骂:“都是你!许招娣,都是你克我!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!滚!”
努力了快两年,他们总算等来了许家栋。
家栋家栋,他的名字里全是爸妈的期盼。
我的名字只是一个侮辱人的笑话。
然而,老天大概觉得我还不够惨,噩运接踵而至。
十四岁那年,我确诊了渐冻症。
第4章
起初,我只是觉得双侧手指笨拙,使筷子突然就不灵活了,夹菜总是掉落。
妈妈以为我故意掉落饭菜,是对他们不满,骂我作践食物。
于是她一遍又一遍地用筷子打我的手指,有时候故意将桌上的饭菜扫落在地,逼我吃地上的食物。
次数多了,我妈认为我是纯心跟她作对,罚我大冬天到院子外站着。
雪花落进我的脖子里,眼睛里,化作泪水。
我冷得瑟瑟发抖,牙关都在发颤,隔窗盯着坐在餐桌上的一家三口。
我像个局外人。
被关在门外,眼睁睁地看着妈妈给许家栋剥开鸡腿的皮。
看着爸爸给许家栋喂汤。
看着许家栋使性子不肯咽下去,爸妈急得手足无措……
我也曾吃过鸡腿的。
可早就不记得是什么味道了。
真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。
然后,他们连看都不让我看了。
我爸无情地一把拉上了窗帘。
我抬头想看雪,却发现脸颊突然僵住了,好像没了知觉。
紧接着,我的右脚开始麻痹,整个人失去平衡,一下子倒在了地上。
我开始喊他们,却没有人理我。
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,心里慌到了极点,声音也喊到沙哑得仿佛下一秒就能咯血。
我妈终于大发慈悲开了门,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:“许招娣,你又在作什么妖?”
“妈……呃,我、我觉……好、好像,唔……”
我努力想说话,却发现自己很难表达清楚。
我妈嫌弃地瞥着我:“就罚你站了一会儿,连话都不会说了?许招娣,你到底还有什么用?我倒要看看你还要装多久!”
“没、没有……没装。”
我终于支撑不住,两眼一闭,晕了过去。
医院。
印象中,医院。
就连预防针也是草草打了两三次,就再也没打过了。
手医院,因为血流不止。
高烧三天却是在家里熬过来的。
后来的小病小痛也是忍着。
因为只要一说出口,换来的就是无情的谩骂和指责。
而小小的许家栋,哪怕不小心摔破了点皮,我妈都抱着他哄很久。
感冒两天没好,我爸就医院去看病。
夜里他要是咳嗽,更是全家不得安宁。
医院烧钱,只要我死不了,医院。
可对象要是换成许家栋,烧再多的钱,他们似乎也不心疼。
我睁开眼睛的第一秒,真怕自己要死了。
医生跟我爸妈说了我的情况,他们的眉头越皱越紧,我害怕地攥紧了被子。
医生同情地看了我一眼,下了审判——
“你们的儿子确诊的是渐冻症,这种病比较罕见。”
“肌萎缩侧索硬化的典型症状是肌无力与肌萎缩,患者往后还可能出现痴呆、感觉异常、膀胱直肠功能障碍等表现,比如肢体麻木、记忆力进行性下降等症状。”
“本病会并发肺部感染,严重的话会引起呼吸衰竭,因为暂时无法根治,只能尽量干预治疗,但是随着情况越来越糟,患者和家人都会非常煎熬。”
“你们要做好打长期仗的心理准备。”
听到“无法根治”,我整个人都懵了。
我爸却第一时间问:“那不就是一个废人了?长期仗也就是要花很多钱养着他?”
“话也不能这么说,虽然目前的医学还无法根治此病,但是只要你们不放弃,也许会出现奇迹……”
我妈冷漠地打断了医生的安慰,她死死地盯着我,用嘲讽的语气道:“奇迹?!”
第5章
我恐惧地看着妈妈,不断地摇头。
她看着我的眼神,就像看着一堆没用的垃圾。
受不了我妈冰冷如铁的目光,我栽下了床,跪在地上,拉着她的手。
“妈,别听医、生……的,我、我会好的,我发誓,我一定、一定会好起来的!我不会死的!”
我像个结巴一样,连说句话都如此艰难。
着急的我直接用右手甩了自己的脸一巴掌,竟也没觉得多痛。
我开始有点信了,自己得了重病。
治不好的那种。
可比起死亡,我更怕的是家人的放弃。
我妈一把甩开了我的手:“我早就知道,你天生就是来向我讨债的!生了你后,一件好事都没有!”
“不会有奇迹了,走吧,把病床留给别人,许招娣,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。”我妈冷静道。
回家的一路上,他们沉默极了。
我跟在后面一瘸一拐地走,拿着医生开给我的药。
那药甚至是医生心疼我,自掏腰包送给我的。
按我爸妈的意思就是:反正也治不好了,就等死吧。
回到家后,我妈将许家栋哄睡了,开始收拾我的东西。
我站在旁边抹眼泪:“妈,你要干什么?”
“我们养不起你,你走吧,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。”我爸叉着腰道。
“你们别不要我!”我哽咽道。
绝望彻底将我吞噬。
纵使他们说过无数遍要将我扫地出门的话,可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成真。
我总是天真地以为,我毕竟也是他们的儿子啊。
只要我努力变得优秀,成为让他们觉得骄傲的儿子,总有一天,他们会称赞我,重新爱我。
可是突如其来的病魔,让我觉得,我没有机会了。
我爸将我拽了起来,扔出了门外。
接着被扔出来的是个破书包,里面装着我的几件衣服和文具,还有考试的试卷。
我疯了似的掏出试卷递给他们看。
“学校考试了,我、还、还是一百分,有奖状,老师、老师表扬……表扬我。”
我磕磕绊绊地说着,眼泪混着鼻涕直流。
我爸嫌恶地瞪了我一眼:“怪不得他们都叫你娘娘腔!动不动就哭,我们欠你什么了?别整得跟全世界就你委屈行不行?!”
“不就是个一百分?家栋也很聪明,他以后也会考一百分的,只要你滚出去,我们全家都会好好的!”我妈不屑道。
许家栋从小就调皮捣蛋,他虽然还小,却也学会了欺负人。
知道爸妈不给我好脸色看,背地里也偷偷欺负我。
每次我一冷下脸,他就开始装哭,我爸妈就以为是我欺负他。
数不清多少次,我因为他被打得皮开肉绽。
可我不敢说弟弟的坏话,因为那是爸妈的逆鳞。
“弟弟还小,我可以……教他!”我艰难道。
“他自有老师教!把你能的,你还能比老师厉害?”我妈一把将我推倒在了地上。
试卷掉落在刚下过雨的泥坑里,成了肮脏的废纸。
他们关上了大门。
我在家门口冰冷地睡了一夜,意识朦胧地被人推醒。
“鸿鸿?你怎么睡在地上?”
进入视线的是小姨焦急的脸。
第6章
我虚弱地道:“小姨……我、我病了,他们不要我了。”
“不要你了?太过分了,你给我等着!”
小姨冲进家里,像机关枪似的,将我爸妈骂得一愣一愣。
争吵声非常大,更大的是许家栋的哭声。
我听到我妈让小姨滚,说她把许家栋吓哭了。
小姨走出门外,看了我一眼,回头咬牙切齿地对我妈说:“行,你不要鸿鸿,我要!”
我的亲生父母将我当作累赘、垃圾,而我的小姨却把我当宝贝。
小姨,是我生命中的曙光……
而现在,小姨看着我妈,一字一顿:“姐,你千万别后悔,是你们不要他的!”
我摇了摇头,早已习惯了他们的态度。
反正,他们早就不要我了。
小姨话音刚落,有人敲响了病房的门。
“请问你们是许招娣的家属吗?”穿着制服的警察掏出了证件。
“是,怎、怎么了?发生了什么事?”许家栋的冷汗滴落了下来。
“许招娣……他死了!你们一家人怎么回事?电话没一个打得通的?”警察道。
我爸第一个不相信。
“不可能!他好端端的怎么就能死了?我老婆刚做完手术,警察同志,你可不要唬人。”
小姨当场愣住,如遭重击,她的双眼瞪得大极了。
我急忙飘过去,想抚她的脸。
小姨,不要为我伤心。
警察掏出了相片:“那你们认认,这是不是许招娣?”
我妈没吭声,还被纱布包着眼睛的她却将头转到了警察出声的方向。
小姨率先冲了上去夺过我的照片,仔细地看着。
半晌,病房里传出了小姨声嘶力竭的低吼——
“没错,是他,是他!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!他只是出门给弟弟送个笔记而已!为什么会死?!”
我亲眼看见我妈的嘴唇开始颤抖。
“雅彤,你看清楚了,真的是许招娣?”我妈喊了小姨的名字。
小姨转过身,冲到我妈跟前。
“对!是他,你的大儿子死了,现在你满意了?姐,你真是我见过的最狠毒的母亲!我恨你!我这辈子也不会原谅你们一家人!”
“你们全都是自私鬼!”
小姨泪流满面,表情脆弱,却用最狠的话试图戳我妈的心窝子。
我妈怔愣了一下,半晌才喃喃道:“这不可能,除非出现奇迹才能好的渐冻症他都熬过去了,怎么……怎么可能会死呢?”
“不会的,许招娣命硬极了,怎样对他都不会死的!”我妈咬着牙一字一顿道。
“林雅芳,你以为鸿鸿是什么?打不死的小强还是迪迦奥特曼?他只是个普通人!不是神!他受伤也会痛的!”
“你真冷静,我算是见识了你们的残忍!要是死的人是许家栋,你们估计已经哭天喊地了吧?”小姨嘲讽道。
“小姨,你怎么能诅咒我!”许家栋嚷嚷道。
我爸也帮腔:“就是,许招娣怎么能跟家栋比!”
小姨抹去眼泪,对警察道:“麻烦您告诉我他的死因,以及,我还能见见他吗?他……在哪儿?”
“你跟我过来吧。”警察点头道。
我跟着小姨飘出病房的那一刻,听到许家栋道:“小姨真要去看尸体啊?人死不就变成鬼了吗?万一被鬼上身可怎么办?”
“她爱看就看吧,家栋,别说这些晦气的话,等回到家,爸用土方法给你去去晦气……”
我妈打断了我爸的话:“你们……刚刚看照片了吗?真的是他吗?”
我忍不住停了下来,因为很想听妈妈到底会说什么。
第7章
她说过无数次希望我去死。
如今我真的如她所愿,她肯定开心极了。
小姨为我哭得一塌糊涂,他们却不会为我掉一滴眼泪。
“我没看,你妹都说是,那就是吧,他本来就克我们,死了也是他命不好。”我爸边说边咳了一口痰,吐进了垃圾桶里。
“你们回去吧,我累了。”我妈轻声道。
我自嘲地笑了笑,许招娣,你到底还在期待什么?
我飘到了小姨的身边。
“许招娣在经过这家大排档的时候,由于急速转弯意外摔倒,撞到了路边的栏杆,摔成了重伤,医院抢救了十几分钟,只可惜没救回来……”
警察阐述了我的死因。
小姨皱眉:“车速过快,他怎么会车速过快,我一直叮嘱他开电动车一定要慢一点。”
我大病刚好转不久,每次出门小姨都是千叮咛万嘱咐。
生怕我磕了碰了摔了,我怕她操心,从来不开快车。
因此,她根本就不相信警察的这套说辞。
“我们去现场看过,没有留下特别的痕迹,当时监控正好坏了,但是大排档的老板证实他是一个人开电动车经过的,所以,这是个意外。”
小姨攥紧了拳头:“他在哪里?”
“医院的太平间,许招娣真是个好孩子,医院的第一刻,他的眼角膜就给了他妈妈。”
小姨闻言,一把捂住了嘴。
“因为当时情况危急,医院和我们都联系不上他的家人,当时他的嘴里反反复复都是一句话:快点,把我的眼角膜给林雅芳女士。”
“当时我们并不知道林雅芳女士和他的血缘关系,我们查到了他在满二十岁生日的当天,就向省红十字会申请,签订了遗体器官捐赠协议书。”
“据说,当时他向省红十字会提出申请的时候,说凡是能救命的部分尽管用,但是希望眼角膜可以留给他的妈妈,因为他妈妈的眼睛曾经受过伤。”
“他很担心妈妈会失明,那是一个好孩子。”
警察看着我小姨痛哭出声的样子,不忍再说下去。
“鸿鸿他,我的鸿鸿他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。”小姨哽咽道。
“我带你见见他吧。”警察带着我小姨走向电梯。
医院的太平间。
小姨站在门口,不敢进去。
我的灵魂也拦着她:
然而下一秒,小姨就穿过了我透明的灵魂。
她一步步走向我的尸体。
尸体苍白得吓人。
我原本就比较矮小瘦弱,躺在那里像个十几岁的小孩。
估计谁也看不出,我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。
比起苍白的脸庞,脸上的白斑更显得吓人。
渐冻症好转后,或许是因为自身免疫力下降的原因,我又倒霉地爆发了白癜风,整个人变得更加吓人了。
黑色的胎记、残疾的左手、可怕的白斑……
有时候半夜起来上厕所。对上镜子的那一刻,自己都会被这不人不鬼的模样吓一跳。
“多看几眼吧,明天也许就会取下头颅,他的遗嘱里,头部用于针对渐冻症的医学研究,希望能够帮助更多的病人早日脱离苦难……”
第8章
小姨颤抖着手抚上我冰冷的脸:“怎么可以这样?就不能让他完整地死去吗?我不同意!不要取他的头颅不行吗?这、这太残忍了!他活着的时候已经很不容易了,让他死得安详点吧!”
“您是死者的家属吧?摘除有用器官的手术是我做的,医院的主任医师,死者是个很坚强的人,他死前说自己的病已经有所好转,几乎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。”
“捐献头颅是他的遗愿,他希望别的渐冻症病人也能如他一样幸运,若真能找到治愈这个罕见病的办法,将会是医学上的一大进步。”
“另外,他的多个器官达标,往后都能捐给需要的人,这其实也是变相的延续生命,那些被他救的病人,都是他还活在这个世上的证明……”
小姨痛苦地指着那医生道:“别说了!滚!我不想看到你!”
对方沉重地低下了头,瞥了一眼我的尸体,默然离开。
警察对小姨说了一句“节哀顺变”,也离开了冰冷的太平间。
漆黑的太平间里,只能听得见小姨闷闷的哭声。
我飘到小姨面前,看着她哭红的双眼:
小姨从小就怕黑怕鬼。1
什么鬼片、恐怖片,她都是谢邀的。
晚上出门,没有路灯的路她坚决不会走。
可现在,她却跪在一堆尸体间,全然遗忘了什么叫“害怕”。
“鸿鸿,起来啊,你别吓小姨,你不是去给家栋送笔记的吗?小姨等了你一晚上,不知道为什么,就是等不到你。”
小姨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滴在我的白布上:“你知道我有多心神不宁吗?”
“倒水的时候,杯子摔碎了,拿镜子的时候镜子也摔在了地上,右眼皮一直跳一直跳,要是你平安回来了,肯定要说、说我一个人民教师竟然相信左眼皮跳吉,右眼皮跳凶这种鬼话……”
我笑了:
“可是你怎么就不回来了呢?我左等右等,给你认识的人都打了一遍电话,到处找你,穿过了好几条漆黑的巷子,一个路灯也没有,你就不担心小姨吗?”
“我、我怕黑啊,你知道小姨最怕黑了!所以你怎么舍得,让我见到这样的你!”小姨捶着自己的胸口道。
我悲哀地摇头:
小姨浑身都在发抖,她掀开了我身上的白布,见到了我被缝合的腹部。
由于里面没有多少器官支撑,尸体的腹部看起来十分干瘪。
幸好缝起来了,要是被小姨看见我被掏空的腹部,胆小的她肯定都不敢睡觉了。
为了照顾生病的我,姨夫受不了,跟小姨离婚了。
我死后,小姨就是孤身一人。
想到这里,我也忍不住红了眼眶。
第9章
果然是娘娘腔,我确实很爱哭。
“男儿有泪不轻弹”这句话对我是最大的讽刺。
我在小姨面前也哭了无数次。
但是每一次,她总会耐心地替我擦干眼泪。
总会将我抱在怀里,认真地安慰我:“鸿鸿才不是娘娘腔呢,鸿鸿是个感性的人,感性的人才爱哭鼻子,这说明你重情重义。”
小姨的怀抱很香,被她抱在怀里的时候,我想不起上一次被妈妈这样抱着是多久之前的事。
小姨整个人趴在我的尸体上大哭。
我一遍又一遍地伸手抚摸她的后背,虽然是隔空的,还是隐约担心万一被她察觉到,会害怕。
看到我被缝起来的肚子,小姨愣住了。
她摸着那些针口:“孩子,你该、你该多疼啊。”
我哭笑不得:
不知道过了多久,她蹲下身,吻了吻我的额头。
似乎是终于接受了我不会再睁开眼的事实,小姨掏出手机,认认真真地替我的尸体拍了许多照片,而后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太平间。
大半夜的,小姨坐在我妈的病床前,沉默不语。3
我妈辗转反侧,或许是因为眼睛疼,不好入眠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我妈猛地惊醒,大口大口喘气后坐了起来。
“招娣。”黑夜中,我妈喊了我的名字。
小姨冷笑:“别喊他,林雅芳,你不配做他的母亲。”
我妈根本没想到小姨会坐在她的病床前,被吓了一大跳。
“大半夜的,林雅彤你是想吓死我吗?!我是个刚做完手术的病人!”我妈生气道。
“眼睛疼吗?我看你好像睡不好。”小姨悠悠地问道。
我妈以为小姨在关心她,放软了语气:“刚做完手术不久,当然有些疼,再说,被你这么一吓,谁能睡好?”
其实在我小时候,妈妈跟小姨的姐妹关系特别好。
妈妈结婚早,是家里的大女儿,没读多少书就出去给小姨赚学费了。
那么多年,不知道吃了多少苦,小姨却告诉我,妈妈从不抱怨。
小姨非常争气,考上了师范大学,毕业后当了老师。
在那个年代,能当老师是件了不起的事。
不管妈妈去到哪儿,小姨这个妹妹都是她挂在嘴边的骄傲。
小姨当上老师后,经常到我妈家串门。
她很爱吃妈妈做的菜,每次来看妈妈,总是大袋小袋,带一堆妈妈爱吃的东西,和她舍不得买的衣服。
她们姐妹间第一次争吵,就是因为我。
小姨看不惯妈妈打我,于是跟她呛声。
有了第一次就有无数次,架吵得多了,姐妹情也就越来越淡了。
“疼就对了,至少等你恢复,就能看见东西了,而捐献眼角膜给你的人,却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。”小姨淡淡地道。
我妈怔了一下,随即笑道:“我还算运气好吧?前面那么多人排队,估计医生也是看我的眼睛等不了了,竟然给我插队……”
“谁会给你插队,凭什么给你插队?!你以为那些跟你一起排队的人,他们就不想重见光明?你真天真。”
我妈的笑僵在了脸上。
“林雅彤,别冷嘲热讽的,你到底什么意思?”我妈不悦道。
小姨问道:“知道你的眼角膜捐献者是谁吗?”
第10章
我妈下意识反问:“这我怎么会知道?”
我低吼道。
然而,小姨根本听不见我的声音。
我知道,她想代替我报复我妈。
因为我妈对我的死太过于无动于衷了。
而小姨是那么爱我,那么心疼我。
“因为你的眼角膜,是你的大儿子,许招娣捐给你的,他要是没死,你能做这个手术吗?这世上没有人比儿子更爱妈妈,他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,还记挂着让医生给你做手术!”
小姨的话,在黑暗里掷地有声。
我妈彻底懵了。
“你、你说什么?这不可能……”
“不相信是吗?他死了,连尸体都不完整,有用的器官他都捐献了,用来救人,眼角膜是指定捐给了你。”
“这就是你所谓的‘插队’!不是因为你有什么特权,只是因为,你的儿子用他的命给了你别人没有的机会!”
“明天,就连头颅也会拿去用作医学研究渐冻症这种罕见病,招娣他连死了,都在为你着想,为别的病人忧心。”
“你说你的眼睛疼?你知道他有多疼吗?摔了一跤摔成重伤,医院抢救无效。”8
“能用的器官都被掏空了,掏干净了又缝起来,眼角膜在死后的第一时间就给了你,明天……”
小姨说不下去了。
伤害别人的同时,也在伤害着自己。
“我……我刚去看他了,他那么瘦弱地躺在太平间,那里那么黑,那么冷,无论我怎么喊,他就是不起来!他的腹部伤痕累累,凹陷了下去,很可怕。”
我虚空地抱住小姨,哀求她不要再折磨自己了。
她明明知道,我妈她不在乎的啊。
我妈怔愣了许久,咬牙道:“谁稀罕他的眼角膜?!你说的都是假的!假的!”
小姨笑了:“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态度,你以前对我那么好,我一直觉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姐姐。”
“可是对于招娣来说,你却是这个世界上最恶毒最残忍的母亲!”小姨字字诛心。
我妈无力反驳,她僵硬地靠在枕头上,许久许久,一言不发。
她再也没有躺下去,也没有再睡着。
两姐妹就这么干坐着,谁也没再开口说话。
我以为她不会为我哭。
可陪着小姨在病房里坐到天亮后,却意外地见到我妈脸颊上挂着血红的泪痕。
刚做完眼角膜移植手术是不能流泪的。
我气急败坏地大骂:
死一般的寂静。
“招娣他真的死了?”我妈小心翼翼地问。
小姨如同爆竹一点就着:“死了!要不是许家栋突然转性要找他借什么笔记,他就不会受这无妄之灾!”
我妈摇头:“这跟家栋没关系,你不要因为偏心招娣,就怪罪无辜的人。”
小姨气急道:“我偏心?到底是你偏心还是我偏心?做母亲你为什么不能一碗水端平?招娣他到底哪里招你惹你了?”
“不能让他们带走头颅,雅彤,要是尸体不完整,是回不了家的,就会变成孤魂野鬼,这是我们老家的风俗,你去跟他们说,家属不同意,不同意……”
孤魂野鬼。
我下意识瞧了自己一眼,可能我现在就是孤魂野鬼吧。
我妈没说完,突然晕厥了过去。
第11章
小姨慌了:“姐!姐,你怎么了?”
小姨按响了铃,护士很快就赶了过来。
“病人刚动完手术,不宜情绪激动,看看这一脸的血,叮嘱多少次了,要尽量避免流泪啊!”护士生气道。
小姨像犯了错的学生,低下了头。
护士检查后,告诉小姨,我妈只是因为一时气急攻心才晕倒的,很快就会醒来,她才松了一口气。
我飘在我妈床前,忍不住伸手隔空触摸她双鬓的白发。
明明我很乖很优秀,而许家栋调皮捣蛋,总是惹祸。
可从小到大,我妈却对我发了最多的火,说了最狠的话。
我以为死了就不会再心痛了。
可是对着我妈说这些话的时候,心口还是觉得疼。
我永远也忘不了,一年前的那个暑假。3
那时我的病稍稍好转,跟着小姨到我爸妈家吃饭。
饭桌上的菜都是许家栋喜欢的,爸妈一个劲儿给他夹菜。
不管鸡还是鱼,都给他最好吃的部位。
爸爸满意地看着许家栋:“瞧瞧我们家栋长得多结实,多高大,比同龄人高半个头呢,这才像我的儿子。”
妈妈笑着点头。
他们的目光一直放在许家栋身上,对他有求必应。
只有小姨察觉到我的失落,给我夹了一个鸡翅。
吃过饭后,经过父母的房间,我想告诉他们一个好消息。
我提前保送硕士研究生了。
全校保送名额只有一个,就是我。
看着紧闭的房门,我抬起手想敲门。
挺可笑的,谁在自己家还敲门。
可我跟了小姨生活后,对这个家越来越陌生。
很想回家,却因为知道父母不待见我,尽量减少回家的次数。
每次回家,都发现自己的存在感越来越低,这个家里属于我的东西越来越少。
就在我纠结该不该敲门的时候,我听到妈妈道:“意外保险?只有招娣的?你没给家栋买吗?”
“家栋要这干嘛?浪费钱,他会平平安安,没有意外地活着。”我爸满不在意道。
“那爸你是不是有钱烧得慌?我都没有,你给许招娣买干什么?”
许家栋也在房间里,对我爸只给我买了保险,他显然非常不高兴。
我却心下一喜。
原来爸嘴上嫌弃我,心里还是在意我的。
可是下一秒,我听见我爸说:“以后家栋谈恋爱,娶妻生子,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,许招娣从小身体就不好,说不定哪天就会发生什么意外。”
“我提前买了意外险,总有能用上的那天,到时候,家里就能换个大房子,我也能买辆好车开开。”
我妈似乎不太赞成:“我看你真是想多了,他身体这么差,说不定没出意外前就先病死了。”
许家栋插了一句:“妈,要是到了随时能见阎王的地步,意外可多了去了。”
我死死地攥住自己的心脏,后背全是冷汗。
看着至今不太灵活的左手,我无声地问:“为什么?为什么……你们要这样对我?”
第12章
“爸你真聪明,要是他真的要死了,没有意外也能弄些意外嘛!”许家栋没心没肺道。
有什么比偷听到自己的家人处心积虑想杀掉自己更寒心?
我一直知道他们不爱我。
但是我以为,为了让许家栋能够名正言顺地出生,半夜砸断我的左手手指已经是最过分的事了。
却没想到,连意外险也不是因为在乎我才买的。
而是希望我哪怕是死了,也能为全家带来价值……
我失望地转身离开,保送研究生的消息想来也不必说了,他们不会为我高兴。
这一年,我过得战战兢兢。
身体明明在好转,却夜夜做噩梦,梦到自己出现各种“意外”死去。
而我死去后,许家栋潇洒快活,靠我的保险赔偿金成了人生赢家。
我低头一笑,如今不用再害怕了。
小姨离开了病房,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,给学校打电话请假。
我听到了楼梯间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。
小姨挂断电话后,显然也听到了。
“怎么样?高不高兴?你哥那个讨厌鬼终于死了!我跟你说,我最讨厌那些优等生的嘴脸了,就好像我们这些学渣都是垃圾似的。”4
说话的人是许家栋最好的兄弟,他边说边用手肘杵了一下许家栋。
我回想了一下,那人好像是叫张力。
许家栋眯着眼睛抽烟,整个楼梯间被他们弄得乌烟瘴气。
“他才不是我哥,哈哈哈,他死后我耳根清净多了,你知道吗?他之前老是动不动就想帮我补习,说我再吊儿郎当会考不上大学……”
“早知道这么容易他就能死,我就早点问他借笔记了,你知道他多蠢吗?我给他打电话借笔记,他还真以为我痛改前非打算好好学习了,还偷偷塞钱给我买奶茶!”
许家栋的笑声在楼梯间里回荡。
我盯着许家栋肆意和别人谈论我的死,紧紧攥住了拳头。
小姨冲了过去,她抬手狠狠地甩了许家栋一巴掌,烟头掉落在地,被她狠狠踩灭。
许家栋被他打懵了,猛地跳了起来。
小姨气愤地追着他拳打脚踢:“你是人吗?你还是人吗!他是你的哥哥!他欠你什么了?他什么都不欠你的!”
“小姨,别打,你再打我试试?!”许家栋拼命闪躲着。
“还有你!小兔崽子!你凭什么评价我家招娣?滚!”小姨朝张力低吼道。
就在这时,我妈的病房传来了护士的喊叫——
“你怎么摔下地了?纱布还没拆先别乱动……”
小姨松开许家栋,赶紧跑去看我妈。
张力没好气道:“这是谁啊?跟个泼妇似的!”
许家栋翻了翻白眼:“我小姨,全家就属她跟我不对付,因为她偏心许招娣。”
“原来是你那个当老师的小姨啊,我见过她,她前两年被评为优秀教师,上台讲话来着,兄弟,她偏心许招娣肯定是因为你的成绩太烂了!”张力笑道。
许家栋推了张力一把:“滚滚滚,我要去看我妈了,有空再跟你玩。”
我没再看许家栋,飘进了病房。
“好端端的下床做什么?”小姨皱眉道。
“梦见他们来拿招娣的头了,雅彤,你告诉他们没有?不能拿啊!”我妈焦急道。
就在这时,医生敲了敲病房门。
“许招娣的头颅已经取下,他完好的右手也会被制成教学标本,谢谢你们养育了这样好的孩子。”医生朝小姨和我妈鞠躬。
“省红十字会决定为许招娣办个遗体送葬仪式,就在明天,费用由他们承担,之后还有记者想采访你们……”
我妈站了起来,她朝医生扑了过去。
谁也没想到,蒙着纱布的她竟然精准地攥住了医生的衣领。
“我同意了吗?!你们知不知道我们老家有风俗,尸体不完整家宅会不得安宁,全家的气运都会被他一个人坏掉?他死是死了,我们还得活呢!”
我妈崩溃地大喊:“他是我的儿子!谁准你们动他的?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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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妈妈,你的爱来的太迟》